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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转)徐悲鸿的“重评中国画史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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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7-2 22:36:4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 来自: 中国江苏苏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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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史常常被重新解释,这种解释的背后总是有某种现实的目的。但解释的目的是一回事,解释本身是否真实与合理却是另一回事,因此,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而做了恰当的或糟糕的或兼而有之的历史解释,都不奇怪。在中国画史上,赵孟頫重新解释画史,摈弃南宋画之“今”,力倡复唐画、五代画、北宋画之“古”,开创了“元画新画风”。明末董其昌,也在“复古”旗号下重评画史,把唐以来的绘画按“南北宗”加以类分,视“南宗”为“正”,“北宗”为“野”,褒文人画,贬作家画,影响了清代的山水画。
    自晚清到民国,伴随着对清代“正统”派的批评,画界和文化界再次出现了重新审视画史的思潮。康有为、陈独秀、金城、陈师曾、黄宾虹、潘天寿、秦仲文、傅抱石、高剑父、徐悲鸿、林风眠、滕固、俞剑华、郑午昌等,都以文章或著作的方式发表了自己的见解。陈独秀提出“革王画的命”,康有为推崇宋画而贬斥元明清写意画,金城提出“以工笔为常轨,写意为别派”,陈师曾重新解释和肯定了“文人画的价值”,黄宾虹则提出“宋画浑厚华滋”、“明画枯梗”、“清画柔靡”、“道咸中兴”等一系列独特看法。有日本画或西画背景、并不研究中国画史的高剑父、徐悲鸿、林风眠等,也都提出了对中国画史的看法,并由这些看法引出他们改革中国画的方案。这些人对画史的解释均产生于同样的社会背景,面对同样的中国画问题,抱着相似的出发点,但解释和方案本身却有种种的差异。对这些解释进行清理,是20世纪美术史研究不能回避的课题。
    在徐悲鸿60余万字的艺术言论中,包含着重评中国画史这一重要内容。这些文章和言论都是因“改良中国画”这一战略目标而发的,具有标准明确、思想一贯的特点,因徐氏在画界的崇高地位,这些言论对后人产生了深刻影响。但迄今为止,人们还没有对它进行较为系统的梳理。
   
    一、关于中国画史的兴衰
    1. 中国画史是逐渐衰败的历史。
    徐悲鸿认为,中国画的发展是一步步走向衰败的。早期的艺术是好的,越到后来越不行。他说:“吾国原性艺术,为生动奔腾之动物,其作风简雅奇肆,特多真趣。征诸战国铜器,汉代石刻,虽眼耳鼻舌不具,而生气勃勃,如欲跃出。”(《谈高剑父先生的画》,1935年)因此,可以“万古常新”。
    中国艺术从何时走向衰败?他有时说始自元代,如:“中国艺事随民族衰颓,自元以降,至于今日,盖六百余年矣。”(《艺风社第二次展览会献辞》,1935年)有时说始自唐代,如:“我国的绘画从汉代兴起,隋唐以后却渐渐衰落。”(《中国艺术的贡献及其趋向》,1944年)
    他认为,世界文明在进化,惟中国在退化。中国艺术的退化又是逐渐的,各阶段有所不同,“凡世界文明理无退化,独中国之画在今日,比二十年前退五十步,三百年前退五百步,五百年前退四百步,七百年前千步,千年前八百步,民族之不振可慨也夫!”(《中国画改良之方法》,1918年)这是一种可以估算步数的奇怪而独特的“今不如古”论。其中,“自元代始衰”的看法与康有为的“衰败说”颇为相似。为了改良中国画,把传统中国画,特别是较近的中国画传统说得一无是处,是改良者的理论准备,也是他们要推起改良运动的号召策略。在这一点上,艺术改良与政治改良、政治革命没有本质的区别。但这种“理论准备”和“号召策略”常常以一种激进的方式出现,常常有意无意地曲解历史,把历史当做可以任意打扮的“婢女”。徐悲鸿的“衰败论”也有这样的特点。
    “衰败说”特别是“明清衰落论”是20世纪画界最为流行的观点,不是徐悲鸿的首创和独创。它很大程度地左右了徐悲鸿那一代人看待传统的眼光,影响了他们的艺术选择。“衰败论”与历史学中的“明清衰落论”有相当的关系,但徐悲鸿主要是从写实术的兴衰判断绘画史之兴衰的。50年代以后,一些史家将中国画史解释为“现实主义与反现实主义斗争的历史”,明清被认为是“反现实主义”的复古主义占统治地位的时期,因此,明清绘画一定是“衰落”的。这种观点与徐氏看法虽不尽相同,但显然有某种继承关系。
    “衰败论”造成了20世纪对元明清绘画的漠视与鄙视。包括各类美术学院在内,很少再研究和学习元明清绘画。被推崇的唐宋绘画寥寥无几,而且也藏在博物馆,人们难得一见。在这种情况下,人们对传统的学习与继承就常常变成了一句空话。这个损失是无形的,也是严重的。
    2. 唐宋为“最昌盛时代”。
    在多数情况下,徐氏是褒扬唐宋绘画的:“吾国自唐迄宋,为自然主义在艺术上最昌盛时期”。(《当前中国之艺术问题》,1947年)并说唐宋绘画能“传神阿睹”、“真气远出”、“妙造自然”。徐氏这里说的“自然主义”是一正面概念,大致相当于“古典写实主义”。
    但他也有过“唐以后衰败”的说法:“吾于《中国画展序》中,述中国绘事演进略史,举唐代Intellectialisme(文人画)为中国美术之中兴。吾今更言此派之流弊及其断送中国美术之始。”(《论中国画》,约1938年初)
    这种矛盾现象在徐氏言论中并不鲜见,因为他没有严格的艺术史意识,文字表达也不严谨。我们须根据他说话和作文的语境做具体的理解。譬如,他说“自唐衰败时”是强调文人画一开始就种下了衰败的种子;他说“唐宋昌盛时”,是与元明清比较而言的。这样,我们又看到了相对一贯的徐悲鸿。
    “尊崇唐宋”是兴起于20世纪初的艺术思潮。曾经是晚清“国粹派”骨干的黄宾虹,晚清“维新变法”的主将康有为,民初创办并主持“中国画学研究会”的金城,“新文化运动”的主将陈独秀和鲁迅,都是推崇唐宋绘画的。北洋政府内务部古物陈列所把承德、奉天所藏古书画向公众开放,使宫廷秘藏的宋元书画与世人见面,也对画界造成了广泛的影响,有很多画家专门来京看画,有的甚至长时间居住下来。学术界也开始重视对唐宋绘画的研究,如滕固著《唐宋绘画史》等。但尊崇唐宋的人们,对唐宋绘画的理解又有很大不同。黄宾虹看重的是笔墨,称赞宋画“浑厚华滋”、“层层深厚”;金城看重的是“工笔院画”;滕固强调的是绘画风格的演变;康有为、徐悲鸿看重的是“写实”。除了像滕固这样的艺术史学者外,其余推崇唐宋绘画的文化人和艺术家,都是根据现实的需要各取所需,他们要做的,不是价值中立的学术研究,所以他们言论的各执一端,观点偏颇,就在所难免了。
    3. 文人画是“衰败”的起点与根源。
    视文人画为中国画衰败的起点与根源,是徐悲鸿一贯的思想。这与康有为的观点十分接近。他说:“元四家为八股山水祖宗,惟以灵秀淡逸取胜,隐君子之风,以后世无王维,即取之为文人画定型,亦中国绘画衰微之起点。” (《故宫所藏绘画之宝》,1935年)
    “自元以后,中国绘画显分两途:一为士大夫之水墨山水,吾号之为业余作者(彼辈自命为“文人画”),一为工匠所写重色人物、花鸟,而两类皆事抄袭,画事于以中衰。” (《论中国画》,约1938年初)
    “中国艺术没落的原因,是因为偏重文人画,王维的诗中有画、画中有诗那样高超的作品,一定是人人醉心的,毫无问题,不过他的末流,成了画树不知何树,画山不辨远近,画石不堪磨刀,画水不成饮料,特别是画人不但不能表情,并且有衣无骨,架头大,身子小。不过画成,必有诗为证,直录之于画幅重要地位,而诗又多是坏诗,或仅古人诗句,完全未体会诗中情景,此在科举时代,达官贵人偶然消遣当做玩意。”(《世界艺术之没落与中国艺术之复兴》,1947年)
    肯定王维不过是虚晃一枪,因为王画没有流传下来。在他看来,至少从元代至今,文人画都是“八股”、“滥调”;在他看来,文人画的问题,一是“皆事抄袭”,二是没有描绘能力——画什么不像什么;三是达官贵人的“消遣玩意”。但客观地说,作为元明清绘画主流的文人画,是中国绘画的伟大传统之一,它是高度成熟的、程式化的,但绝不能归于“八股”;它强调继承性,但绝不等于“抄袭”;它淡化描写是为了强化写意,因此才出现了倪瓒、徐渭、八大等杰出的大家;它重视抒情写意、诗画结合,表现个性和审美愉悦,这也正是它的独特之处。而在古代社会为“达官贵人”所欣赏,也是很正常的事。即使在20世纪,徐悲鸿的作品不也被现代的“达官贵人”所欣赏吗?以这样的理由否定文人画,并不高明。
    4. 北派雄强,南派萎靡。
    徐悲鸿对南北宗问题涉及不多,明确提到有两处:
    “至于中国画品,北派之深更甚于南派。因南派之所长,不过‘平远潇洒逸宕’而已,北派之作,大抵工笔入手,事物布置,俯手即是,取之不尽,用之无竭,襟期愈宽展而作品愈伟大,其长处在‘茂密雄强’,南派不能也。南派之作,略如雅玩小品,足令人喜,不足令人倾心拜倒。”(《法国艺术近况》,1926年)喜欢“茂密雄强”风格而不喜欢“潇洒逸宕”风格,纯属个人爱好。不过,徐悲鸿本人的作品,有茂密雄强也有潇洒逸宕。他对茂密雄强的提倡,并不单纯出于爱好,而与他对文人画的态度有关。他说:“自元以降,艺人多产太湖一方,平芜远岫,惟衍淡味,相沿成风,萎靡不振。嵚奇磊落之士,如天池、八大辈,局促一隅,人指为怪,不克造作风气,放宏肆之音,使艺术光大。如人患疯瘫之症,既无以立,更无壮志,欲其开创大艺,披除荆棘,不可得也。”(《艺风社第二次展览会献辞》,1935年)认为以江南画家为代表的文人画“惟衍淡味”、“萎靡不振”,有一定的道理,但又不能一概而论。倪云林的“淡”就不能说是“萎靡”,而称徐渭、八大“局促一隅”、“如人患疯瘫”,就更有失艺术上的公允了。作为个人爱好是可以的,作为艺术史评价,其偏颇是显而易见的。这与康有为“尊魏卑唐”,提倡“宽博雄强”的碑书,而大贬帖书,在态度与方法上是相当一致的。
    “我又要批评只用作风区别南北两宗派之无当。用重色金碧写具有建筑物的山水,以大李将军为师,号北宗。用水墨一色,以王维为祖的号南宗。何不范宽的华山的为华山派,倪云林江南平远的为江南派为得当。因如此,便能体会造物面目。”(《世界艺术之没落与中国艺术之复兴》,1947年)董其昌提倡的“南北宗”,主要不是对地域画风的区别,而是对不同笔墨风格和相应格趣的区别。徐悲鸿不看重笔墨,因此不理解也不赞成这一点,他只是从地域特点与画风的关系论派,所以才认为把范宽看做华山派、把倪云林看做用江南派更“得当”。
    5. 倡扬“吾国固有之古典主义”。
    徐悲鸿说:“吾个人对于目前中国艺术之颓败,觉非力倡写实主义不为功。吾中国他日新派之成立,必赖吾国固有之古典主义,如画则尚意境,精勾勒等技。”(《古今中外艺术论—在大同大学讲演辞》,1926年)
    一方面提倡学习西方的写实主义 ,一方面强调继承“吾国固有之古典主义”,是徐悲鸿相当一贯的主张。“古典主义”一词是从西方美术史借来的,把它直接用在特指中国美术史上的某个阶段或某种风格,似乎始于徐悲鸿,在同时代画家中所仅见。它概括了徐悲鸿所肯定的那部分“传统”,即指唐宋的、北派的、重描写的(也包括“元人之渲染”)的绘画,是一个包含时间意义、宗派意义和画法风格意义上的概念。更简单地说,是指古代具有写实性特征的绘画。徐氏把这部分“传统”看做改良中国画的主体,围绕这个主体吸取西方的造型技巧。如郎绍君先生所说,他是“中体西用”,而与林风眠式的“西体中用”不同。(《守护与拓进》第21页,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,2001年)
   
    二、以“造型”而不是以“笔墨”为评价中国画史的标准
    徐氏评论画史的主要标准,是写实程度如何。如他所说:“考艺术史上文化测量之程度,都以写实的深刻与浅薄为标准。”(《当今年画与我国古画人物之比较》,1950年)他以此标准衡量各时代的绘画,认为隋唐五代宋的绘画比明清绘画好;以此为标准衡量不同体裁的绘画,认为花鸟画比山水画、人物画成就高;以此为标准衡量历代画家,认为有写实能力的吴道子、黄筌、李成、范宽、钱选、仇英、恽南田、任伯年乃至画史上并不出名的刘明府、汪海云、张子正、朱纶翰、吴友如等比董其昌、四王、吴昌硕一类画家更出色;他也以此来衡量具体作品,如认为《八十七神仙卷》、《朱云折槛图》,比“不合比例”的《女史箴图》好。他常常根据所见某画家的一件作品便确定这个画家在画史中的位置,并不去做历史的全面的考量。
    至少从元以来,对画史的研究就很重视笔墨,用笔墨衡量作品、画家、画派甚至一个时代的绘画。自董其昌后,笔墨标准几乎成了中国绘画最重要的标准。但徐悲鸿从不看重笔墨。他说:“临摹家往往认识不到观察世界的重要意义,错误地把绘事看做只是‘笔墨’问题,把眼睛和头脑的作用闲却了,故不可取。”(《与刘汝醴、顾了然谈素描》,1931年)事实上,把绘画看做“笔墨问题”的并不都是临摹家。他还说:“所谓笔墨者,作法也。”(《艺术漫谈》,黄养辉教授整理供稿)笔墨是“作法”,但不止于“作法”,也涉及精神、风格、趣味等,这几乎是有一定修养的中国画家都熟知的道理。徐氏对此是不理解还是不承认呢?也许两者都有。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,大凡有较深西画背景的中国画的革新家,大都不理解笔墨,把笔墨视为单纯的“作法”和“手段”,看不到或不愿意看到中西绘画在观念、形式语言上的基本区别,以为西画是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”,只能用它来改造中国画,是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。
    翻阅徐氏文集,大约只有七处提到“笔墨”二字。除了上面两处,另一次在谈及王蒙时,说“顾其笔墨无可议”。(《评文华殿所藏书画》,1918年)为什么王蒙的笔墨“无可议”?是不愿意议、不值得议、不喜欢议,还是不大懂呢?在谈到山水画时,又曾说:“夫有真实之山川,而烟云方可诒悦,今不把握一物,而欲以笔墨寄其气韵,放其逸响,试问笔墨将于何处着落?”(《新艺术运动之回顾与前瞻》,1943年)这是说不把握“真实之山川”,笔墨就无处“着落”,在中国画,过于形似反而不宜于笔墨的发挥,所以齐白石才说“妙在似与不似之间”,徐氏对此是不大理解的。
    在一次谈到治画史问题时说:“自来中国为画史者,惟知摭拾古人陈语,其所论断,往往玄之又玄,不能理论。且其人未尝会心造物,徒言画上皮毛笔墨气韵,粗浅文章,浮泛无据。”(《故宫所藏绘画之宝》,1935年)这是对传统绘画史家的批评。明清画史画论,有许多精彩深刻独创之论,并不像徐悲鸿说的“惟知摭拾古人陈语”。明清人谈笔墨多,但说谈笔墨就是“皮毛”之论,就是“浮泛无据”,有什么根据呢?
    徐悲鸿一生评论过百数十名历代画家,但都不从笔墨的角度谈论他们的艺术,而只是用“别开生面”、“雅丽丰繁”、“高妙奇美”、“作法巧妙”、“不流于熟”、“有韵致”一类概念去评说。即便对同时代画家如张大千、齐白石、傅抱石的称赞,也不谈他们的笔墨如何。比如谈论齐白石,他用“至广大,尽精微”、“真体内充”、“妙造自然”来形容,而从不谈齐白石的笔墨。此种特点,在20世纪由西画改画中国画的艺术家中具有普遍性。
   
    三、论董其昌、四王与《芥子园画谱》
    徐悲鸿对四王、董其昌和《芥子园画谱》的看法,集中体现了他对文人画和近三百年画史的看法。徐氏“文集”谈及董、四王和《芥子园画谱》约36处之多,时间集中于1926年至1951年间。
    虽然徐悲鸿曾说过:“我之论据,多征之于现存作品。”(《答杨竹民先生》,1951年)但迄今还没有发现他就任何一幅“四王”或董其昌的作品所做的具体评述,有的都是激烈的凭空批评甚至谩骂,比如他说:“惟乡愿既张,群夫逐臭,陈陈相因,驯至好中国狗矢者遂好外国狗矢如马跌死(马蒂斯),外国加甚之董其昌也。董其昌为八股山水之代表,其断送中国绘画三百年来无人知之。一如鸦片烟之国灭种种毒物。”(《中国山水之精神》,1947年)还说:“画面上所见,无非董其昌、王石谷一类浅见寡闻从未见过崇山峻岭而闭门画了一辈子(董、王皆年过八十)的人造自来山水!”(《复兴中国艺术运动》,1948年)“董其昌辈懒汉,专创作人造自来山水,掩饰低能。” (《答杨竹民先生》,1951年)“迨《芥子园画谱》出,益与操觚者以方便法门,向之望物不精而尚觉有不足,始为山水者,易为一物,不能写山水以掩饰浅陋恶劣,恬不知耻。”(《中国山水之精神》,1947年)他还曾拿王石谷与英国的透纳比较,说:“ 那真是瓦砾之比珠玉!”(《答杨竹民先生》,1951年)此外,说“四王”不只是“八股”,还是“乡愿”;说董其昌辈是“达官显宦,想不劳而获的投机分子的末流文人画”。(《漫谈山水画》,1950年),这些言论已经脱离了艺术批评,成为人身攻击了。
    徐悲鸿对《芥子园画谱》的攻击,有时完全不顾历史事实。如说:“到了李笠翁,便纠合画家,编了一部三个月速成的《芥子园画谱》,让当时那些资产阶级的念书人学几笔画,附庸风雅,于是扼杀了中国全部绘画。”(《漫谈山水画》,1950年)且不说《芥子园画谱》并不是李笠翁“纠合画家”编的,清代前期也还没有“资产阶级念书人”,更不存在一部能“扼杀中国全部绘画”的书。《芥子园画谱》当然可批评,但要看批评什么,如何批评。你可以不喜欢它,指出它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,但不应任意对它攻击和践踏。
    我们可以对徐氏的激烈否定做出某种正面的解释,譬如,他的激烈攻击是出于对复古倾向的否定,对他自己的主张的肯定等。但既然是学术问题、认识问题,为什么不能理性一些?为什么如此感情化,甚至采取一种近乎仇恨的态度呢?“五四时代”曾出现过类似的激进主义态度,如“全盘西化论”、“打倒孔家店”等,徐悲鸿显然受到这种激进主义的影响。但完全归罪于这一影响肯定不能令人信服,至少还应该有其个性、个人趣味和心理等方面的原因。因为他的激进不是一时的,而是终其一生的。他曾说:“吾性孤僻,流落上海,既不好八股山水,又不喜客串之吴缶老派,乃究源竟委,刻意写生。”(《谈高剑父先生的画》,1935年)仅是“孤僻”和“喜好”,大概还不能说明他的个性和心理特质。
   
    四、论花鸟画与人物画、山水画之优劣
    徐悲鸿一贯褒扬中国的花鸟画,贬抑人物画和山水画。他说:“中国美术在世界贡献一物,一物惟何?即画中花鸟是也。”(《古今中外艺术论—在大同大学讲演辞》,1926年)“吾国绘事,首重人物。及元四家起,好言士气,尊文人画,推山水为第一位,而降花鸟于画之末。不知吾国美术,在世界最大贡献,为花鸟也。”“中国一切艺术之不振,山水害之,无可疑者。”(《因“骆驼”而生之感想》,1933年)
   “中国艺术以人物论(远且不言)如阎立本、吴道子、王齐翰、赵孟頫、仇十洲、陈老莲、费晓楼、任伯年、吴友如等,均第一流(李龙眠、唐寅均非人物高手),但不足与人竞。”(《古今中外艺术论—在大同大学讲演辞》,1926年)
   “吾国最高美术属于画,画中最美之品为花鸟,山水次之,人物最卑。”(《古今中外艺术论—在大同大学讲演辞》,1926年)
    类似的言论还有很多。这种看法,是徐氏以写实论画、论画史的典型表现,也与他的爱恶有密切的关系。同时,与他改良中国画的目标也是分不开的——在他看来,中国的花鸟画不必特别地改良,特别需要改良的是人物画和山水画。
    但这一论述未必符合历史。唐以后的人物画走向衰落,但山水画有极大发展,出现了荆浩、关仝、李成、范宽、董源、巨然、郭熙、李唐、米友仁、赵伯驹、马远、夏圭、刘松年、赵孟頫、黄公望、王蒙、吴镇、倪瓒、沈周、文征明、董其昌以及四王、四僧、龚贤直至近现代的黄宾虹、张大千等众多杰出的画家。中国山水画的辉煌和独特价值,是举世公认的。褒扬花鸟画没有错,但贬低山水画,说“中国一切艺术之不振,山水害之”,是毫无道理的。他不理解中国山水画以独特的方式和语言表现了中国人的自然观,也不理解讲究意境与笔墨的中国山水画在表现人的精神生活、人格理想和文化趣味方面的功能与魅力。在这一问题上,他如果不是出于无知,就是出于“独持己见,一意孤行”的偏执。
    从以上的简单梳理中,不难看出以下特点:第一,徐悲鸿的重评画史具有很强的功利性和现实目的:改良中国画,而不是一种学术研究;第二是零散性与局部性。徐悲鸿虽然重视对画史的认识,但并没有对画史下过功夫,除了一篇《任伯年评传》之外,他没有写过画史性著作,只是依据所见有限的作品理解画史和画家,没有对画史的全面了解,常常以偏概全,一叶障目,甚至有很多史实上的错误;第三是强烈的主观性。他谈论画史多带有强烈的情感态度,有时能一针见血,抓住要害,但经常任意臧否或抬高,缺乏一种基本的理性态度;第四是激进与固执。徐悲鸿具有“五四”一代知识分子的反叛精神,敢于挑战传统和权威,但这种反叛激烈而简单,惯用“语言暴力”狂轰滥炸,激烈否定。“固执”是指他总是自恃正确,固执己见,极少进行自我反省。
    本文认为,既然是谈论画史,就应该对画史有个客观的态度和相对符合史实的评价。如果徐悲鸿是个普通画家,如果他对画史的评说是私下的、随意的,没有造成广泛的影响,大概就不会有本文这类研究的必要。但徐悲鸿不是一般画家,他是20世纪最有影响的美术教育家和中国画革新家,是“徐悲鸿学派”的创始人和领袖。对中国画史的重新评价是他改良中国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这些评价又都出自他公开发表的文章,都收录在他的文集之中。他的观点,不仅影响了他的学生和许多画家,也影响到20世纪后半叶的美术史研究和教学。因此,我们就不能把它们当做一般画家的随意言论,而必须作为重要的历史文献、作为20世纪美术史的一部分来对待。
    从本文的大致梳理可以知道,作为艺术家而非美术史家的徐悲鸿,对中国画史的关注程度,在有西画背景的20世纪画家中还是少见的。他重评画史的动机无可非议。他对花鸟画做了充分肯定,也称赞过一些人物画、山水画画家和作品。他一生改良中国画的奋斗并不是要以西方写实主义取代传统中国画,而是要把写实主义融入“吾国固有之古典主义”。这一思路和方案,无疑是他在中国画创作上获得成就,他的改良路线得到广泛赞同的根本原因。当我们看到徐悲鸿对传统的不恰当的否定的时候,不能忘记他的这一态度;但当我们强调他的创新和贡献的时候,也不能忽视他在对待传统时近于虚无主义的偏激。他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经验,也提供了值得反思和总结的教训。以往的徐悲鸿研究有不少遮蔽,我们需要通过严肃的学术工作,还一个比较真实的徐悲鸿。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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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鸥 + 25 很给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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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7-7 13:12:45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中国江苏苏州
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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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7-7 18:41:23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中国辽宁丹东
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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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8-4 23:08:07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: 中国北京
不怎么好.作者批评的很多都是他的贡献.正好说反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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